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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-09-05 19:07:14 中蔬农业网
和县农民失地事件调查
和县农民失地事件调查
阳春三月，正是农忙季节。家住和县香泉镇的夏禹早老人，却整日里抱着三岁大的孙子在村里逛来逛去。看着人们忙忙碌碌，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：“种了一辈子地，到老了却连一分地也没了。我是农民吗？可我的地在哪儿呢？”
从2003年10月起，夏禹早家八口人仅有的四亩多口粮田，被当地政府征用，夏禹早一家人，和当地一部分村民，成为了彻底的“失地农民”。这一切，都是因为香泉镇始于数年前、迅猛于今日的旅游开发运动。
失地农民之问
香泉自古就有一绝：温泉。镇因泉名，至今已有两千余年。
相传南梁昭明太子患有疥癣顽疾，遍寻名医皆不治，无意中途经香泉，沐浴于此，竟不治而愈，遂赠香泉“天下第一汤”的美誉。而据有关专家测定，香泉温泉水温常年稳定在℃左右，富含多种矿物质和微量元素，具有较高的医用价值。香泉温泉现已探明泉眼18处，泉水日自溢量1800吨。再加上距温泉1公里外的水面面积达4000平方米的香泉湖，香泉镇形成了独特的温泉景观。
在旅游大开发的语境下，任何特色优势都会被尽量放大，成为对外招商引资的一张王牌。香泉镇也因此被规划为旅游休闲型集镇。
然而，香泉镇的旅游开发之路，却是伴随着大量优质农田被蚕食、被占用而逐渐消逝的过程。上世纪90年代初，当地吸引外资，兴办了一家热带鱼养殖场，占用农田25亩；1994年，镇里兴建了一家“温泉疗养山庄”，耗去农田30多亩；2003年年底，镇里迎来了招商引资的大手笔，一下子占去了120多亩良田……
这些都只是开始。在未来的几年里，围绕着温泉的一系列旅游开发，将继续大肆圈地，香泉镇下辖的街南、街弯、大麻、藏庄等村拥有的上千亩良田，都无法幸免。
“这些可都是捏在手里直冒油的好田啊。”街南村63岁的章兆华老人指着脚下一大片被推平的农田，难掩痛惜之情，“这些田受温泉的恩赐，旱涝保收，而且不需要下多少肥料……你看看，你在哪里见过比这还黑还肥的耕作层？”
章兆华家有两亩多田，位于这120多亩被征用的农田北面，因为事先被通知要征用，地抛着荒。“去年准备种的时候，镇里通知不要种了，说开了春他们要征地，要搞什么旅游开发。现在江苏那家公司来了几个人，正忙着丈量呢。”
“作为农民我没了地，你让我吃什么……”老人反复问，问得很茫然。
“别夺走我的命根子”
与章兆华老人同住一个村的夏禹早以前有4亩多田，从2000年起，他发现种植反季节蔬菜在市场上很俏销，于是便把家里的4亩田全都腾出来种上蔬菜，“虽然说一天到晚忙得腰都直不起来，但能挣到钱，忙得心里热乎，忙得起劲。”谈起以前种植大棚蔬菜的那段日子，夏禹早脸上仍然挂着幸福的笑容。
但好景不长，2003年9月20日，镇里干部拿着一纸合同到他家告诉他：“现在上面要在这个地方搞一个项目开发，需要征地，你愿不愿意？愿意就在上面签个字。”面对这份空白合同，夏禹早一下慌了神：“签字？空白合同怎么能签字呢？再说合同上也没注明征地的补偿金额是多
直觉告诉夏禹早，这合同不能签，要签也可以，但要在合同上注明一条“在不损害群众利益的情况下才同意能征。”
当天中午，夏禹早和其他几个村民便被镇里请到饭店“盛情款待”了一顿，生性朴实的他经不住别人的软缠硬磨，加上被酒灌得头晕脑胀，于是糊里糊涂签了字。
辛辛苦苦耕种了近三年的大棚蔬菜地，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被推土机给平了，夏禹早蹲在田头，一点办法都没有，“我该怎么办？我家一分地都没了，我还是个农民吗？”
“4亩地，就是我一家人的命根子，政府怎么说要去就要去了哩！还不如连我们一家都‘征’去算了，”面对，夏禹早欲哭无泪，“我们现在就要找个替我们说话的人，政府征地后也不说赔偿我们多少钱，在我几次三番地追问下，镇干部才告诉我每亩田补偿6000元，这点钱够做什么？！以后我们家就失去了经济来源，这点钱连以后家里买粮吃都不够。”
相比之下，村民吕风林就显得更是“悲惨”，他家仅有的2亩地也被镇里给征走了，镇里补贴了1万多元，“当时拿到这笔钱，心里是又惊又怕，惊的是自己一下子拿到这么多钱，怕的是以后吃饭问题怎么解决？”
吕风林告诉：“现在家里连种菜的地都没有了，整天在家里闲着没事干，只好出去打工，但这也不是长远的法子，孩子太小还在念小学，政府赔的钱现在还不能用，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。”
令人生疑的占地项目
这次大规模的征地，是因为香泉镇于去年相继上马的两个大项目：与芜湖泰华集团合作开发的香泉生态旅游开发项目，包括一座三星合山级宾馆、度假村和一座高尔夫球场；与南京建宇集团合作开发的香泉湖温泉度假区，包括环湖景观建设、近两百幢度假别墅。这两个项目建成后，总投资将达到20多亿元，共占地面积170平方公里。
这两个大项目成为香泉镇有史以来最大手笔，镇里因此成立了安徽香泉旅游开发公司，购置了豪华轿车，紧锣密鼓筹划。
在大片农田已被夷平的施工现场，泰华集团的一位施工负责人告诉，脚下这片土地，不久将会被一条长1500米、宽15.5米的东西向沥青混凝土道路取代，“在路尽头，泰华将投资3亿元兴建一座高尔夫球场，”而在靠近温泉泉眼的这条路边，将兴建度假宾馆和度假村，“就是这一块”，他向比划着，“从路边再向南延伸80米左右”。他手指着的这一大片地，油菜花开得正旺，但很显然，这是最后一次绽放。
芜湖泰华集团和南京建宇集团皆为实力雄厚的公司，主业为房地产开发。相比于泰华，节根黄精南京建宇则更具实力。这位负责人告诉，南京建宇集团在香泉镇开发项目的总投资预计将达到十几个亿，其中包括在路以西的大麻、藏庄自然村兴建192幢度假别墅，整体开发香泉湖，从香泉镇老街附近的泉眼引泉入湖……
随着这些项目相继启动，香泉镇上千亩高产良田已经或即将不复存在，人均这1事故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良田拥有量将从以前的1.5亩/人下降到现在的0.3亩/人。按照联合国粮农组织公布的标准，人均耕地的警戒线是0.8亩/人，按照这个标准，香泉镇旅事实上游开发项目涉及的街南、街弯、大麻、藏庄和小麻5个自然村的人均耕可以丈量出弹簧的长度地都已处于警戒线以下。
正是因为农用耕地甚至基本农田屡被征用，国家已经意识到了耕地危机，因此，在土地征用方面采取严格的审批制度，尤其是“高尔夫球场、别墅”等建设项目，更是严加控制。然而，在向香泉镇、和县有关部门求证“是否按照规定经过审批”时，得到的答复却是躲躲闪闪，语焉不详。
和县土地局一位同志则说：（香泉镇的）项目既然动工了，那肯定就是批了。但提出能否看看省国土资源厅批准的批次号时，这位同志则表示，具体经办的人出去开会了，没办法看。
事实上，在安徽省国土资源厅一直没有找到香泉镇用地申请报告，该厅耕地保护处一位负责人表示，“如果是建设高尔夫球场和别墅，可以明确地说，是不会被批准的。”
落雪泥长三角诱惑下的失地之痛
香泉镇的“失地农民”绝非个案，发自他们内心的疑问也点出了当地经济发展的困惑：面对汹涌而来的“长三角”、“南京都市圈”经济热浪，如何才能抓住机遇？如何迎合外来经济？如何在迎合中将自身的成本付出降至最低？在急功近利心态的驱使下，土地被作为一种成本极低的资源在大量“变现”时所产生的“失地农民”问题，会不会成为困扰当地经济发展的潜在障碍？
和县地处皖东，与南京的浦口区（原江浦县）接壤，是800里皖江最后一段。南京长江三桥建成后，和县与南京仅有半小时左右的车程。在以前，和县与江浦县GDP相差无几，如今，两地经济发展不可同日而语，“去年浦口区GDP达11亿多元，而我们和县只相当于人家的零头……不是我们没发展，而是别人发展太快。”当地一位政府官员感喟。
随着长三角经济的快速发展、“南京都市圈”辐射力的增强，和县也一直在审时度势，充分挖掘自身的潜力，为快速紧密地融入长三角不遗余力。“我们就是要做南京的‘米袋子’、‘菜篮子’和‘后花园’。”和县县委宣传部一位领导说。
无庸置疑，面对长三角，和县的发展思路和战略规划是正确的。但具体到微观、具体到利益的取舍，天平也同样无庸置疑地会发生倾斜。香泉镇农民失地事件即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。
对此，当地政府也有很充分的心理准备，和县一位政府官员就坦言：“香泉要想摆脱以前那种经济落后的状况，就一定要发挥区域优势，充分利用有限的自然资源，香泉要发展，就必定会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。”
在香泉、在和县、在皖东，究竟有多少农田被铲平，化为“长三角人”的休闲区、度假区？不得而知，然而在采访中，沿途却频现大片良田被夷为平地。对此，当地的主管部门却认为“值”，他们颇为乐观地说：“几年以后你再到和县来，她会以一种全新的面貌来迎接你。”
地方经济要实现跨越式的发展，如果仍依靠原有的农业模式，很难缩短与经济发达地区的差距，因此，土地，这种成本极低的自然资源，自然可以发挥它的绝对优势，成为当地对接长三角经济的硬通货。这样确实吸引来了很多投资，也为当地经济的发展注入了后劲，但问题是，“那一小部分人的利益”呢？那些失地农民呢？他们怎么办？在农村社会保障机制还是一片空白、农民除了土地外再无其他生产资料的现状下，农民失去了土地，也就等于失去了一切。
皖东经济正面临着新一轮的崛起，但由此产生的“失地农民”群体却不容忽视。如何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，如何让他们在失去土地以后重新获得生存的空间？是否应该像香泉镇那样，“一次性买断”之后，任其自生自灭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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